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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的传承者
Paola Vanzo

那真是触目惊心,一个年轻的藏族男孩,长着硕大的脸庞,在拉萨八廓街区古老的刷白了的古城墙的一闪门里往外盯着。他的皮肤紫光发亮仿佛香港的霓虹灯充斥着,而不象在2003年秋天的早晨当“根顿群培艺术联盟”开张的第一天,敲开门时明亮的灯光下的反衬。

通过我在纽约的同事旦增格勒 (Tenzin Gelek) ,第一个藏族艺术家才让东主,是我在拉萨期间认识的。那时他作为藏族歌舞合唱设计人,与才让多杰共事。

才让要我们看他提到的老师之前,我见过他的一些作品,所以我和我的同事金莫里斯 (Kim Morris) 在才让多杰的家里遇见了他。才让多杰有一套漂亮传统的藏式房子,带庭院和美丽的花园,粉红色的杜鹃花从大门地板盘旋长到屋顶了,几十盆各种颜色的花摆在院子的墙边,简直是一片安静的绿洲,完全脱离了红色大门外拉萨街的喧嚣声。 我们走上他的画室,他的画室在二楼,喝了几杯茶之后,他问我是否看他的画。整个画室挤满了画布和图纸,比我看见的其他画家画室里的东西多得多。

他把画的样品带到院子里给我们看,以便看得更清楚。作品中有一幅布达拉宫的旧油画,呈现红黄暗色调。这幅画抓住 了我的心。布达拉宫雄伟壮丽,却有种悲伤的气氛。布达拉垂直的边沿有些弯扭,似乎有些无形的力量在压迫着这个建筑的四边。布达拉宫的原形没了,但是扭曲的形状给宫殿新的活力,使他直冲云霄。旁边立着的佛塔画,在藏区高原的阳光下呈现出无比辉煌的调色板,也显得被看不见的力量挤压、扭曲,但是依然能立即辨认明显的藏区高原地形,从巴基斯坦到甘肃。

我的同事金莫里斯 (Kim Morris) 已经去他家看过他的作品,所以,我独自一人去才让的家看他的作品。他住在离布达拉宫不远的地方,一座大约在五、六十年代修建的中国各城市里看到的混凝土楼房里,使我感到有点惊讶,想着一个艺术家住在这样的楼房里。

当我步入他的小房子时,他说“就是这儿”。这唯一的一间房既是他的家,又是他的画室,没有别的工作房。一位老人的油画立即引入了我的眼帘,简直像照片那样逼真,皱纹似乎是精心复制过的。整个房间里,我都能感觉到这位老人凝视的强度,就是走到跟前也没有任何错觉。房间里的每幅作品的传统主题与现代样式之间的深对比,安静的表情气魄等等使我感到震惊。绘画中我立即感悟到的那些气质就是后来现实中才让所拥有的气质。

在与才让和才让多杰的初步谈讨中得知他们都希望找机会在西方展出他们的作品。我们在利众基金会讨论了此事,觉得我们可以给这些艺术家创造机会,不仅仅是展示他们的作品, 更重要的是接触全球当代艺术舞台。

回到纽约,旦增格勒 (Tenzin Gelek) 联络了斯纳格哈伯文化中心,那是在斯塔滕岛经营艺术家驻场项目计划已达14年之久的一家综合大型艺术中心。他们提供了展出场地及可容四位艺术家居住的一间小茅屋。那时旦增格勒 (Tenzin Gelek) 开始与曼哈顿下街的亨利街艺术馆商谈,那个艺术馆从事自己的艺术家驻场项目计划,正在展出一批新兴艺术家的作品。同这两个组织一起,我们开创了所谓的“国际文化合作项目”。

在斯纳格哈伯拥有四人居住的茅屋,我们决定再开两个地方以供申请者使用。那年夏天, 才让带我去拉萨周边寻找更多的艺术家。

80年代对外开放以来,拉萨的游客量在稳步增加,但是,20世纪后期,21世纪初,国内外游客量呈现暴涨趋势,拉萨八廓街全是出售油画的商店。因为曾经、现在,都有唐卡绘画大师们及其学生的绝妙作品,而且大部分都是藏族日常生活的刻板描绘,或者是对“香格里拉”的神秘感,吸引着许多游客游览西藏。

然而,从整个城市来看,有些画家已经着手从事新的风格了。大部分很出名,但是没有个人的画室,取而代之的是, 我们在他们的家里相聚,坐在院里,分享茶水,探讨艺术。 大部分画家的工作还是相当保守的,但是也有一些画家打破陈规,开始接触新生事物,尝试新的媒介及新的活力。

最终我们从一批优秀申请人中,与斯纳格哈伯、亨利街艺术馆及那时重要的艺术家贡嘎嘉措协商,选择了嘎德 (Gade) 和边琼 (Benchung) ,嘎德 (Gade) 当时还在从事藏族传统矿物涂料绘画,但是严重限制了调色板,他是在更直接地描摹自己的经验。边琼 (Benchung) 的早期工作也同样灰暗、朴实、生硬,与他今日的作品完全不同。他正在尝试全新的理念,留着光光的一部分画布,隐含着某种寓意。

画家们于2001年12月抵达并开始驻扎,他们在美国花了四个月时间,之前从未去过。尽管刚开始他们被所看到的和遇到的人而困惑,但是我想他们的确找到了生存的意义。这个项目我们与亚洲艺术局协作,我们做得很精彩,带艺术家们过来,让艺术家们展示风采,与四位艺人相识、交流。他们还有机会认识博物馆馆长、画廊主人、雕塑家路易斯波尔乔伊斯及其他艺人。

亨利街艺术馆选了艺术家驻场项目计划中的8位校友,并与藏族艺人定期相遇,带他们去市博物馆、画廊、展览及画室。当后来2002年夏天他们返回拉萨时,我问他们在留美期间感受最深的是什么,他们四位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那些画室的参观。在切尔西、DUMBO、威廉斯堡,他们参观了艺术家们一起工作、一起合作、分享构思的整个建筑。效益几乎是立竿见影啊。边琼 (Benchung) 、才让、嘎德 (Gade) 、念扎 (Nyandak) 及驻拉萨的艺人们共同着手计划如何组建“根顿群培艺术联盟”。

边琼 (Bunchung) 最后离开了,去寻求自己的工作,计划继续建自己的画廊, 但是这四位都在追求将当代藏族艺术产品及展览经他们自己的艺人之手,去创造新的机遇,来表现自我。从起初的小组,很快扩充到边巴 (Bempa) ,德珍 (Dedrön) ,次仁南加 (Tsering Namgyal) ,汪仕民 (Wang Shimin) ,卢宗德 (Zhongde) , 张苹 (Zhang Pin) 等十位组成了后来2002年的联盟。

在这段时间里,考虑到我的这群艺人朋友们正在筹备联盟德事,晚上定期去看望他们,当他们谈及联盟时,他们说要创造藏族世界的窗口,他们对这个项目充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但也存在问题。一些在西藏大学艺术系有正规的工作,但是有些没有正常收入。人人都想参与,但只有一些艺人愿意分担费用。他们决定共同起草联盟制度,制订原则,运转联盟。他们在起草制度上费了很多功夫,有一些变化如今仍在使用。

那年冬天,他们租了以前四川人开的饭馆,着手工作,翻新的空间,创新是必需的,花了几个月,涂了几十层油漆,为了去除油蒜味。开门的早晨,艺人们还在忙着撕刮原来饭馆墙上贴的塑料字,但是最后营业开门时,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栋楼的历史。到了画廊,次旺扎西 (Tsewang Tashi) 的一幅幅画像中的那张巨大的紫色脸孔,从那扇古老的门道露出,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但某种程度上的确是那样。那天早晨,我们聚在拉萨第一家当代艺术画廊的屋顶,煨了桑,履行了藏族人民世世代代传承的祈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画廊越来越闻名,每位艺人都有新的机遇。2003年嘎德 (Gade) 旅行去了苏格兰,参加艺术家驻场项目计划,为期一个月。同时,他在尝试着各种隐喻和象征,用传统宗教艺术的风格绘画流行文化的人物与象征符号。他在那儿画“小组”油画时,一系列佛像头的油画被各种人物与象征符号的光环环绕着—罗纳尔多、麦当劳、米老鼠、红卫兵、京剧演唱家以及藏族传统的各种混合符号。

当时嘎德 (Gade) 作品中混合符号及其作用偶尔显得扑朔迷离。如今看他的绘画,我能理解七年前“根顿群培艺术联盟”开业那天通过古老的红门所看到的是什么。在世界上似乎只有在西藏人们能够进一步了解宗教壁画、古老寺院,而不是霓虹灯和快餐。在西藏,一直拥有的神圣的舞蹈处于世俗的边缘。我知道如今,不仅仅是嘎德 (Gade) ,还有作为“根顿群培艺术联盟”成员的27位艺人,人人都在推进这丰富的藏族艺术,迈向未来。